考古者成胜泉
本文转自:张家口日报
文化聚焦
考古者成胜泉
成胜泉(中)在马圈沟遗址为北大学生讲解。
泥河湾国家考古遗址公园俯瞰。(资料图片)
编者按:泥河湾,一个在世界旧石器考古、第四纪地质界响当当的名字。泥河湾考古取得了一次次重大发现,阳原土生土长的考古专家成胜泉,42年来工作的全部都倾注在泥河湾考古事业上,这是一位考古者的俯身与仰望。
“一滴水可以折射出太阳的光辉,一件石器或者一件器物也能还原古人的精神世界,挖掘现场的每件器物都是古代文明的拼图。”在成胜泉看来,考古向深处研究,便是对社会运行规则的构建,“这才是考古的意义所在”。
值得一提的是,中美考古队还以他的名字把阳原的一处遗址命名为“成沟遗址”。
本报记者 郝莹玉
经常有人问成胜泉,考古苦不苦?在他看来这是个傻傻的问题。“人生在世苦不苦?谁又能为我们开释得更清楚。考古是一场修行。面对历史,我们不能改变什么、发明什么,只能在坚定的信念里,走近历史的真实。”
神秘考古
67岁的成胜泉个子不高,面孔黝黑,一双眼睛格外黑亮。在很长的一段岁月里,泥河湾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东西。
在成胜泉随身带的电脑里,有这样几张照片:队员们穿着前露脚指头、后露脚跟的袜子在镜头前笑着,还有穿破的胶鞋。这笑容背后其实记录的是一个个跋山涉水的身影——
“为省时间,我早上带两个馒头、一袋咸菜,背一壶水。贴身的背包里,放着地质罗盘、地质锤、地质G P S,再加一个厚厚的笔记本,就出发了。两只胳膊经常晒起小白泡,下山累得腿直打战……”在成胜泉看来,热爱,不仅是一种动力的源泉,而且是一种智慧的源泉。
时间拨回到1981年,25岁的成胜泉从部队复员,分配到阳原县文化馆文物组。他很意外自己进入考古行业。刚到文物组,清理库房发现阳原县一共有文物4件,一枚元代铜印、一个辽代陶罐,还有一只不完整的鸵鸟蛋化石和一件原始牛角化石。摆弄着这些似乎于时代韵律一点也不合节拍的“破烂”东西,成胜泉感到,这和部队的工作反差实在太大了。
没过几天,馆长把他叫去说:“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的卫奇来阳原调查,你明天和他下去吧。”
在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天天跑地层,找遗址。这一次发现了很有名的东谷坨遗址。考察回来成胜泉拣到33件石器。建账登记,描述每件标本。
1985年,成胜泉从河北大学进修回来,听说省文物研究所来人发掘三汾沟汉墓群。第二天他就到了工地,第一次看到了如此大规模的发掘现场,非常震撼,连夜绘制了一个墓的骨架图。
那段日子,虽然辛苦,但成胜泉过得很充实。白天工作,晚上整理发掘出土的文物。“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古墓的发掘,看到什么都新鲜,陶罐、铜镜、木椟、玉器……”成胜泉意犹未尽地说。
“吃不了苦,考不了古。”成胜泉将考古人比作经常穿越现实与历史之间的“时光机”,常年在野外作业不着家,甘于寂寞,淡泊名利。
名震三峡
一次,卫奇教授告诉成胜泉:“全国搞旧石器共有131人,其中有你的名字。”
考古是个冷门专业,成胜泉当初选择考古专业的原因相当朴素:“感觉这个专业可以到处跑。”而在业界摸爬滚打多年之后,他的回答有了一些不同:“还是因为兴趣与考古自身的魅力。”
每年成胜泉都有半年的时间要到工地,跑地层,找遗址……在山山水水的跋涉中,他养成了极为坚韧的个性。
1993年底,受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的邀请,成胜泉踏上了去往长江三峡的行程。这次是由中国科学院组队,去之前他想:“这可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人家都是专家,千万不能给泥河湾人丢脸。”他查阅了很多资料,南方的河湖相堆积,旧石器早期、中期、晚期的地层、各个高度、洞穴堆积地层、南方的几种类型等等都记在本子上。
“那时一天要走四五十里路,所以脚上起了泡、磨破几双袜子、磨坏几双鞋,我们都见怪不怪了,有的时候还比比看谁的袜子洞大呢。”成胜泉说得很轻松。
功夫不负有心人。不到一个月,他们发现了旧石器遗址11处、新石器遗址10处。这次发现的遗址都是阳原的人发现的。国家每年评全国十大考古发现,泥河湾队发现的两处榜上有名。从此,阳原人在三峡文物界名声大震。时任白帝城博物馆馆长胡黎明当时称赞说:“真服了,阳原的人都认得地层。”
“一盏孤灯终未灭,满屋石头还堪读。”就像成胜泉说的:“可能一铲落地,就产生了一个世界奇迹”——考古总是充满诱惑,也能带来惊喜,但不得不承认的现实是,“惊喜”太少了。在他看来,选择考古这个行当就意味着要与风沙、尘土和寂寞为伴,唯有坚守初心的人才会被好运眷顾。
考古40多年来,背后的坎坷与挫折少为人知。由于工作成绩突出,成胜泉本人多次受到表彰。1995至1998年发掘姜家梁墓地及于家沟等遗址,获国家文物局田野考古三等奖;1999年,获国家文物局荣誉证书;在2009—2010年全国第三次文物普查中,担任旧石器专题队队长,获国家文物局集体奖励;2013年,被评为张家口市劳动模范。2016年,退休后被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聘请为高级技师,主要对泥河湾和福建两地进行旧石器时代考古工作。2019年,荣获国家考古遗址公园联盟和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颁发的国家遗址公园十年杰出贡献人物奖,同年又被评为最美阳原人等荣誉称号。
泥河湾人
泥河湾地层,是国际标定的第四纪地层代表地点,它几乎记录了人类的起源和演变的全过程,是一个天然博物馆,对探索早期人类的发展及其文化的演变和发展有着重要意义,也是寻找人类化石的重要地区之一。
阳原县泥河湾遗址历经200万年的洗礼,被誉为“东方人类的故乡”,是我国乃至世界上独具特色的旧石器考古研究基地,拥有世界上稀有的第四纪标准地层,而全世界公认的第四纪标准地层只有两处。
这里埋藏着远古人类的秘密,珍藏的是我们黄种人最古老的“家”。
“我是泥河湾人,我叫成胜泉。”从事旧石器考古40多年的成胜泉,每次都是这样向陌生人介绍自己。
1987年,在奉节县鱼腹浦和丰都县的井水湾遗址发现的旧石器遗址要进行发掘。卫奇教授让成胜泉去主持鱼腹浦工地的发掘。晚上实在寂寞,没事他就拿出每层的图纸看,发现这个遗址出土的标本几乎是不到1米宽,从东南向西北方向的走向。他发掘过很多遗址还没见过这种情景,突发奇想反正也没事拿出图纸按比例又画一张标本走向图。成胜泉把图纸给卫奇教授看,他激动地说:“这对研究石器的走向提供了很好的依据,也为以后研究省了很多事。这种图在旧石器考古史上可以说是第一张图纸。”
成胜泉在工作中接触了不少外国旧石器考古学家,他们谈起泥河湾都很感兴趣。成胜泉认识到泥河湾不只是阳原的、中国的,它是世界的。他起草了一份报告给阳原县政府,邀请美国伊利诺伊大学古人类系卜普教授来泥河湾考察。这份报告他写了三次,几经周折,5月中旬,卜普教授带他的学生苏珊和加拿大两位学者来考察了泥河湾。
在中美联合考古中,经谢飞教授提名,把阳原一处遗址用成胜泉的名字命名为“成沟遗址”。在阳原泥河湾盆地旧、新石器时代和墓葬发掘已有建树的成胜泉,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结束后,他把精力投入到泥河湾博物馆布展前期准备中。他说:“生活最好的方式,就是完成我想要完成的事情,然后在工作中倒下来。活一天,做一天,做到最后一天,这样我才活得最自在。”
近百年的科学探索使泥河湾盆地成为世界上旧石器遗址最密集的地方之一。泥河湾盆地不仅丰富了我国旧石器文化序列,也为评估早期人类技术与认知能力提供了重要材料。以泥河湾遗址群为依托,河北省阳原县建成了全国最大的旧石器专题博物馆——泥河湾国家考古遗址公园。
小长梁是泥河湾也是中国第一个被广泛认可的、有确切年代的早期古人类活动遗址,是东北亚北部确知的最早的人类遗址,为认识早期人类扩散提供了重要线索。2001年9月,这一成果在英国《自然》杂志发表,被国内外同行迅速接受,也被镌刻在新落成的中华世纪坛青铜甬道上。
就在小长梁遗址年代正式刊出的同时,卫奇和谢飞等人正在泥河湾发掘马圈沟遗址第三文化层。这一文化层位于小长梁遗址之下,古地磁学研究揭示,年代为距今166万年。
参与小长梁遗址发掘时,成胜泉在日记中写道:“当你收获着一项项让人激动的发现,你的一生就和这些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它使你的生命变得更加充实、更有意义。”